我们和陆庆屹导演聊了聊《四个春天》里的父母和生活


采访撰文/盧丁@TOPYS

头图设计/Meiling@TOPYS

图片由片方提供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燕子归来去,在墙角停留,筑巢,繁衍。一方天井,映衬蓝天。四合院式的建筑,庭院里有一个鱼池,悠扬的乐声在窸窸窣窣的劳作声中找到一片自在,不知道捣鼓的是什么乐器。


在外漂着的人,在每个春天回家。掀开一炉熏好的肥硕的腊肠,香气飘散忽近忽远。母亲在厨房里忙碌,打开门迎接下一个子女的归来,回来就好,其实不必过分寒暄。饭桌上没有华丽的菜品,打趣和歌声交织,为逝去的人盛好饭留好位子,一切如常。


荣获第12届FIRST青年影展最佳纪录片、提名第55届台北金马影展最佳纪录片和最佳剪辑的纪录片《四个春天》,呈现的正是这样一幅似曾相识的场景。环境、地域和吃食的不同,并不阻碍所有感动的人们在其中看见熟悉而又陌生的,关于家庭的日常。TOPYS也与导演陆庆屹聊了聊片子背后的故事,以及他对父母和家庭的看法。



十几岁便离家的资深北漂兼摄影师陆庆屹,最初只是通过拍照记录家庭时光,在豆瓣上获得了许多关注与点评。后来他发现拍照也许对于他所想记录的事物来说仍显单薄,加之工作需要,便买了一个带摄像功能的照相机,开始摄录家庭影像,而这本身就是家庭传统之一,父母自结婚开始便习惯用影像记录生活点滴。


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直到拍摄了两年多,陆庆屹看到一篇关于侯孝贤导演的访谈,谈到要想拍就去拍,拍了才知道怎么开始,因此开始系统研究电影意识,一年内看了800多部电影,一点点建立起电影思维,并运用于拍摄中去。


250个小时的素材,20个月的剪辑,最后凝结成一部105分钟的纪录片。故事从2013年春天一直横跨到2016年春天,而如果算上其中嵌入的、父亲1997年开始录制的影像内容,全片时间跨度已超过20年。



早已习惯镜头的家庭,在熟悉的拍摄者面前自然地行动、交谈。主角是父亲陆运坤和母亲李桂贤,而哥哥姐姐在春天里伴随着归家的讯息及浓浓的年味出现。对家庭的气氛的迷恋使得这部可称为“家庭私影像”的作品细致入微,有对人物神情变化的精巧捕捉,也有突然值得玩味的对白。“对于中国大多数的父母来说,他们生在那个年代,被时代淹没了,这个特别遗憾,我也希望能够献给他们一些东西。”陆庆屹说。


一开始拍摄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过最终片子会登上院线,在大荧幕上得到观赏,“只是想送给父母一件礼物,想让他们从客观角度去看看他们有多好,多可爱。”连剪辑软件,也是他从零开始一步一步学习,而第一次过完素材就用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从最初的五小时版本,到最后的近两小时院线版本,呕心沥血的剪辑对导演而言,“面对的不止是一件作品,也是认识人生和灵魂的过程。”



影片里的记录如溪流般行进,呈现着这个来自贵州的普通中国家庭的点滴,而正是这平凡的日常,对事物由衷的好奇心,以及面对悲痛与喜悦的真挚与豁达,彰显了父母这一对老人的伟大与纯粹。父亲会二十多种乐器,没事就在家弹奏,夜里昏黄的灯光照在他拉着小提琴的背影上;遇到事情像孩子般欣喜,喜欢说“好玩得很”;开心满足的时候,会感叹一声“安逸”。母亲则是资深文艺青年,喜欢唱歌跳舞,在庭院里随着父亲的乐音起舞,每年春节家庭必备节目的登山,她走着走着就开始转起圈来,或是在厨房里都能即兴起舞。



“一方面他俩天生就爱音乐,另一方面,音乐在艰难时期,也是他们的精神伴侣,有时候人沉醉在音乐里,是很容易忘我,且变得坚韧。对我也一样。”陆庆屹说道。



这也是一对热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父母。母亲帮父亲剪头;俩人共同登山采摘植物,鞋子破了便拿草给绑上;自己亲手做一个蜂箱,夜里还不忘看看新养的蜜蜂怎样了;深夜里父亲还在捣鼓着影片剪辑,认真地望着电脑屏幕毫无倦意;厨房里掀开做好的五花肉的盖子,香气和色泽,都反映在了满足的神情里。



四个春天,并不是毫无波澜。如同许许多多的家庭一样,这些春天里也有亲人离世的悲怆。导演并不避讳谈论死亡的话题,归来和离去成为影片淡淡的底色,但剪辑和故事线索上并不刻意放大伤悲制造高潮,也不通过层层叠叠的喜悦将其埋起,和美之家少了一人,春去秋来又一春,生活还是要前进。而如何接受生活并高于生活,镜头里的父母作出了令人动容的诠释。


因此陆庆屹在悲喜两端都有所保留,“我觉得这样更像人生,而不是直接定论。”



从《无名之辈》,到《生活万岁》,到《狗十三》,再到《四个春天》,对小人物或家庭题材的关注越来越成为如今院线电影的口碑担当,成为宏大叙事的壮阔描述以外另起的一道风景。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里,家庭也许是我们最抓不住,也是最值得抓住的议题。它们当然可以包含沧桑和悲欢离合,在流利和破碎中展现时代与历史给予人之重创,当然亦可以如水般清澈透明甚至甜美,将美好的东西不带偏见地呈现给人看,将那些完全可以称之为幸福的东西真诚地表达,生活之下都是汹涌的生命力。


《四个春天》展现的就是这样柴米油盐的过程,环境与父母的生活一般都有着空镜里的诗意。对导演来说,每一个作品都是创作者内心审视的结果,当人们定睛去看,意义也就产生,而是否记录下来也代表着是否会错过如此的诗意。


“我们凝视的时候,我们会聚焦在某处,这时候你聚焦的地方,诗意就会出现。”



将眼光聚焦于自己的父母,于是体会到两人的生活是一份可贵的、值得细细玩味的哲学。“我也觉得两个单纯得像小孩一样的人能相遇并携手一生,是很难得的。尤其他们在日常所需之外的各种爱好,比如种植;对世间万物的怜爱,对自然物候的顺应和接受,对所谓雅俗毫无偏见的接受,并从中寻找美和诗感的自觉,也是很罕见的。”


一条豆瓣电影上关于《四个春天》的短评也许能很好地诠释这种生活态度:“我们该如何怀念一个人? 要在坟边种好辣椒,提防会来吃草的牛。”



家庭的面貌也是时代的缩影,最初的时候陆庆屹曾希望通过呈现风物来表现一个从农业社会遗存下来的县城模样,但后来还是采取了更为聚焦、也更为容易把控的角度,将焦点放在熟悉的家庭身上。


但看过影片的你我,多多少少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家庭的影子,故事并不是孤立的。


截至目前,《四个春天》累计票房约950万,比起那些轻松破亿的黄金档电影,打开电影购票APP,它的排期仍少得有些可怜。



影片制作完成,导演邀请父母和哥哥观看。母亲说,早知道你真的在拍电影,我就穿得好看点了。


父亲说,今天我在大银幕上看见自己了,我想这是献给我们的吧,谢谢我的儿子。


哥哥本身较沉默寡言,只说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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