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字旁并非生来自带原罪｜mememurmur

今天刚学到了一个新词「农村熟男」，热心的网友将其解析为：农村废物老光棍，或者叫「农村馊男」。还没等我仔细看阅读新闻，就有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指责起来：不许污名化农村中老年男性。可是，又有多少人平日里张口闭口的用词都是对女性的污名化却毫无察觉呢？

于是，今天我们想跟大家聊一聊那些长久以来被污名化的女性词语，有些是网络语境中的新产物，有些是历史遗留糟粕。事实上，大多数具备性别刻板印象和歧视的词语都与女性相关，无论是“不男不女”、“娘娘腔”、“娘炮”的存在（也用女字旁的字眼），还是“女汉子”、“女强人”、“男人婆”，我们都深受其害。

「mememurmur」这个栏目本身是想为大家科普那些最近网络上流行的热梗、流行词，通常比较好玩、有趣，而这一期稍显沉重但十分必要。

【病媛】

污名来源：有媒体称那些社交媒体平台上发布关于住院生活的女性为“病媛”，因为她们打扮精致、精神状态良好，活跃于社交媒平台，便恶意揣测她们借病炒作、带货。

原意：“媛”意为女子姿态美好。古代用“令媛”称别人的女儿。该字也常见于女子名字中。

其实，在不影响治疗的情况下，化妆、拍照、分享个人生活、使用社交媒体平台都是个人自由。她们是病人，而不是“病媛”。“病媛”被发明出来的背后实则是厌女文化所预设的女性苦难形象，女性在疾病面前没有个人自由和活力。

为了声援被造谣的女性病患，反对污名化，众多女网友纷纷自称“画媛”（插画师）、“程序媛”（程序员）、“文媛”（文案）等。然而，被媒体称作“病媛”女性多次发帖澄清没有炒作、带货，却收效甚微。

【女汉子】

污名含义：“女汉子”指的是体力上强于普遍女性、性格不拘小节的女性。同理有“男人婆”、“女强人”，指的是那些拥有事业心、强势等一般被认为是男性所有的品质的女性。

原意：（没有原意，“女汉子”本身就是被造出来的女性污名化词语。）

把“汉子”、“男人”、“强”这些男性词汇加到女字上，听起来像是赞美，实则是贬低。赞美的是这些女性身上出现的男性品质，贬低的是女性本不该违背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像男人一样活着。

其实在心理学领域，两性的品质不局限于只有男性才能拥有男性品质、只有女性才能拥有女性品质。按照目前的性别角色研究，同时具备两性品质的双性化人群更为普遍。简而言之，一个人可以既拥有男性品质，也拥有女性品质。而且，具有两性化品质的人在各方面能力表现更佳。

【娘娘腔】

污名含义：“娘”或“娘娘腔”一般是形容男人行为、语言、外貌打扮、爱好等方面像女人，贬义，指男人没有男子气概。

原意：“娘”是母亲的古代尊称。

“娘娘腔”和“女汉子”属于一组典型污名化词语。如同上文所言，两性化的性别角色是未来的发展趋势，利用“娘娘腔”和“女汉子”这样的词语否认女性拥有男性特质、男性拥有女性特质，不利于个体身心健康，人为地把两性的发展道路收窄。我们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男人/女人，我们可以有更多元的表现。

再仔细一想，当人们需要歧视行为不符合社会刻板印象的男性时，用的是女性词语，否认的是女性品质的价值，本质上也是对女性的污名化。

【三八】

污名含义：据说在八国联军清华战争期间，每逢有三、八的日子，外国侵略者们就会在街上对平民百姓施暴、掠夺财物，我国人民痛恨不已，便称侵略者为“三八鬼子”。后指那些不遵守礼仪、行为粗鲁的人，或者把不够端庄有礼的轻浮女性形容为“三八”。

原意：一般指“三八妇女节”、“国际劳动妇女节”。

我相信，道理大家都懂，“三八妇女节”之所以有“三八”二字是因为这个节日在每年的3月8日——仍然无法阻止有些人污名化属于劳动女性的节日，把旧时“三八”的贬义和女性群体流血流汗得来节日联系在一起。甚至有些女性都因此不愿意过“三八妇女节”，更愿意称它为“女神节”、“仙女节”。

心甘情愿接受“三八妇女节”、“妇女”被污名化的结果、不过“妇女节”的人，你是否记得前辈通过抗争换来这一代妇女受教育、工作的权利？你是否记得这个节日纪念前辈在抗争路上所付出的代价？你是否向所谓女人会输给年龄、衰老这样的刻板印象低头？

【妈虫】

污名含义：“妈虫”（맘충）是一个出现在韩国、用来贬低全职妈妈群体的词语，是由英文单词“Mom”和韩文的虫字组成的新词，指的是在公共场合无法管教孩子、缺乏经验的年轻妈妈或者是没有收入、依靠丈夫的全职妈妈。

原意：“妈”意为母亲、年长女性、已婚妇女的尊称。旧时将“妈”字放在姓氏后作对中老年女性下人的称呼。

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是在《82年的金智英》中，金智英在公园带孩子晒太阳、喝咖啡，结果听见上班族的议论：“我也好想用先生赚来的钱买咖啡喝、整天到处去闲晃……妈虫还真好命……” 以及事后她对丈夫的倾诉“我赌上自己的性命把孩子生下来，甚至放弃了自己所有的生活、工作、梦想，只为了带孩子，但我却成了他们口中的一只虫。”

“妈虫”是一个新词，但其内在观念是陈腐的。全职家庭主妇无偿劳动不被认可，反而成为她被社会、家人、伴侣、孩子指责的理由。我们的社会看似赞美母亲的牺牲、付出，用崇高的意义说服女性参与繁衍，但却在实际生活中低估、贬低全职家庭主妇的价值。

【寿退社】

污名含义：“寿退社”指的是在日本女性因结婚而离职，默认女性步入婚姻即达到了人生的圆满。

原意：“寿”字在日文中有美好祝福的意思，在中文里指“长寿”。

可能有很多人第一次见到“寿退社”这个词，但仔细一想，我们对其背后的含义也似曾相识——“我养你”、“嫁个金龟婿”、“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等。

目前，婚姻对一个女性而言，意味着要承担起更多社会默许女性（而不是男性）必须在家庭中承担的责任，意味着她的个人价值、可以为社会创造的更多价值将逐渐被无视——这样的人生真的能被称作“圆满”吗？不客观看待婚姻、生育所带来的风险、盲目鼓励女性步入婚姻的说辞，要慎听。

【小姐】

污名含义：女性性工作者、在色情场所工作的女性会被称为“小姐”。（同理还有“公主”）

原意：泛称年轻女子；尊称，用于未婚妇女或少女的名字之后。古代称大户人家的女儿为“小姐”。

明明“小姐”是一个中性的未婚女性称呼，却因为色情行业的存在而让女性群体失去了一个正常的称呼。或许是因为“小姐”的污名化，导致了现在出现了越来越多更加不知所云的女性称呼，如“妹子”、“小姐姐”等，看起来似乎“拉近距离”，实则更难让人感觉到被尊重。

从妇女到大妈，从小姐到小姐姐，女性迷失在变味的女性称呼中似乎也逐渐失去了在公共语境中的发言权。

这里还想提到“嫖娼”一词，又叫做“狎妓”（玩弄妓女），如出一辙，也是女字旁。无论是花钱购买别人的身体还是用自己自己的换取金钱，都是物化人身体的身体的行为。如果暂且不谈论性工作者的自愿与否，嫖客和性工作者要为此种不正当的行为各领五十大板的话，词语中只有女字旁就不是很“公平”了吧？

【剩女】

污名含义：“剩女”指的已经过了社会一般所认为的适婚年龄，但是仍然未结婚的女性。

原意：（同样没有原意，“剩女”本身就是被造出来的女性污名化词语。）

万万没想到，“剩女”这个词居然是教育部于2007年8月公布的171个汉语新词之一。还记得开头说过的“农村馊男”（农村熟男）吗？这个词语刚出现没几天，男性或者忍不住为男性声讨的人就已经坐不住了，可是，那些不结婚、也没有对社会造成危害的女性却被叫做“剩女”十四年了。

女性的不结婚和不生育、高学历和高收入、个性独立都会引来污名化、妖魔化，意味着什么呢？是越来越多男性自身能力不如女性？还是男性确实需要比女性更需要婚姻？

【大姨妈】

污名含义：月经为何被称为“大姨妈”不可考据。汉末有传说，书生喜欢上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住在她的大姨妈家中。每次书生想约见姑娘都得试探她的大姨妈是否在家。大婚之日，洞房之时，姑娘来月经，姑娘称“我的大姨妈来了”，书生也就明白了。英文中月经叫“UNTI- visit”，谐音“aunty”（姨妈）。

原意：“姨妈”是亲属关系称谓，专指的是妈妈的姐姐，有的地方也叫“姨娘”。

跟我念：月经。是的，就是月经。跟我念：卫生巾。是的，就是卫生巾。

疫情最初发生时，女医护人员缺少卫生巾用品却没能得到第一时间的捐助；平日里我们把“大姨妈”、“姨妈巾”挂在嘴边，月经和卫生巾像是什么“不体面”的词语。我们的公共语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容不下女性的正常生理现象和常见的卫生用品？

人们过去对于月经的闭口不谈是科学知识的不普及、教育和观念的落后，今天依然存在的月经羞耻则是一种回避，避谈女女性需要为卫生巾多承担的经济压力，避谈这个社会对女性的尊重和保护。

所幸，慢慢的，“月经贫困”、“姐妹战疫”、“月经自由”等话题的讨论正在逐渐破除月经羞耻的束缚。拒绝月经羞耻，从把月经、卫生巾说出口开始。

【女拳】

污名含义：“女拳”是部分认为中国女权主义矫枉过正的人们用来称呼女权主义者的贬义词。

原意：“女权”又叫“妇女权利”，是指世界性的妇女和女童所主张的权利和自由。妇女权利的概念为19世纪的女权运动及20世纪的女性主义运动建立了基础。

“女拳”一词的诞生，意味着中国女权主义被污名化了。女权主义在中国近几年才开始有星星之火的态势，越来越多人关心女性的权利和地位本是好事、先进的发展，却被一些人扣上矫枉过正的帽子，甚至一旦有人为女性议题发声，就会被指责为“女拳”或“田园女权”。

尽管中国女权的发展之路还很漫长，但对于一种新讨论，对于女性的发声，扔出“女拳”两个字看起来是一一种阻断沟通、探讨的做法，人们对于“女权”和“女拳”的定义与划分也尚有存疑。

话又说回来，国际女权主义的LOGO确实有一个高举的拳头，叫“女拳”也没毛病，“女拳”其实不该被当作污名化。如果女性一旦接受“女拳”是污名化词语，从此，任何为女性说话的声音都可被定义为“女拳”。

姐妹们，面对歧视、不公平时，重拳出击吧。

女性污名化词语远远不止上面提到的这些，联合国妇女署曾发布一份《性别包容性语言指南》（点击可至官网），包含六个语言版本。中文版《指南》提出：

随着女性的社会参与度和重要性日益提高，中文也在与时俱进。使中文更具性别包容性的工作包括消除对妇女的偏见和歧视，避免使用带有性别定型观念的表述，并以更积极的方式提高妇女的可见度。

通过这份《指南》，你可以学到如何使用非歧视性语言、口头或书面表达的性别包容最佳策略等方面的语言技能。了解这些知识的同时也在革新我们观念。语言是我们思考的方式。改变不平等观念、拒绝女性污名化从语言表达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