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视线2014年1月封面故事——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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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新视线封面故事-家庭
在古罗马,家庭的概念是指属于一个人的全体奴隶,父权支配下的妻子、子女和一定数量的奴隶的社会集体。而在夏威夷群岛,早期的土著人实行着名为普鲁纳亚家庭的共妻或共夫制生活,意思是“亲密的伙伴”。
作为近代文明社会的产物,家庭一词自诞生之日起便储存着权力建构和血缘谱系的隐形密码,它们以伦理、制度、疾病甚至是幽默的方式显现在每个人的身上。不论是金三胖一家看东西时怔忡的表情,还是肯尼迪家族做了半个世纪的总统梦,血缘的DNA让他们的家庭成员形同一人;而不管是巴尔干半岛的宣誓处女传统,抑或欧洲皇室近亲通婚的历史,权力的阶梯让他们的家庭结构与众不同。
如同哲学家阿兰·巴迪欧所言,两个人的爱是最小的共产主义单位,而由此所组成的家庭似乎成为了一种世界通用的计量法则,控制并决定着这个世界的运算之道。
全家一起撬世界
全球营业额最大、雇员最多的企业,竟然是个家族企业——沃尔玛集团,它有48%股份属于阿肯色州北部小镇本顿维尔的沃尔顿家族。《财富》这么评论沃尔顿家族:“忘了盖茨和巴菲特吧,真正对美国经济和社会有影响力的,是沃尔顿家族。”
沃尔顿家族可不是当今唯一一家影响着世界的家族企业。全球最大的家具零售商宜家,在全球37个国家及地区拥有超过三百家门店,每年印刷量高达两亿册的IKEA商品目录,号称是除《圣经》外,最被广为传播的书籍,目录内种类繁多的北欧家居也持续性地影响着全球的家居市场和审美。而宜家属于瑞典的坎普拉德家族所有。全球最大食品商之一的玛氏公司、四大汽车集团之一的福特公司、以轮胎和米其林指南闻名的米其林集团、全球第一粮商嘉吉集团……这些都是家族企业,决定权全都掌握在董事局里那几位姓氏相同的绅士或贵妇们手中。
以上这些,还只是掌控平民百姓日常起居领域的小豪族,在这个地球上,曾有(且仍有)不少紧握国家命脉的大豪族。说来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区区一家子人的态度和作为,竟然会对世界局势造成不小的影响。这些大家族究竟凭什么起家,进而一步步累积足以撬动世界的力量?
读马基雅维利的名作《君主论》,几乎处处都能见到传奇豪族——美第奇家族的身影。从13世纪一直到17世纪,四百多年的时间里,这家子人的一举一动,时刻牵动着大欧洲的历史走向。美第奇家族统治的核心佛罗伦萨城,正是欧洲文艺复兴的摇篮;这场伟大思想文化运动的缘起,某种程度上讲,处处皆与美第奇家族的意志紧密相联。家族的奠基人乔万尼,本是位普通贵族,凭着兄长萨尔维斯特罗在佛罗伦萨民众间“正义旗手”的名声,靠借贷业起家,逐渐积攒到足量的财富和地位。并以谦和慷慨的处事方式在平民与富人阶层中赢得了声誉与尊重,佛罗伦萨地标圣母百花大教堂,就是由他委托建筑师布鲁内莱斯基兴建;改进透视法规则的画家马萨乔,也是由乔万尼充作赞助人。
美第奇家族最有名的家主洛伦佐,从曾曾祖父乔万尼和他的祖父科西莫处继承并发扬了这一传统,他发现并培养了年少的米开朗基罗,介绍达·芬奇去了米兰,并大力赞助波提切利,让他衣食无忧,可以全心全力地为美第奇家族创作。波提切利的《春》和《维纳斯的诞生》,当初是为美第奇家族装饰乡间别墅而绘制。这些只是美第奇家族全盛期时期对欧洲历史难以想象之贡献的冰山一角:撇开声明显赫的家主们不提,家族里还出了三位教皇,两位法国皇后。三位“美第奇教皇”中最有名的利奥十世,为了敛财,想出了兜售赎罪券的把戏,并因此进入了全人类的历史教科书。香水、高跟鞋、法式大餐——这三样令法国扬名世界的物什,全是由家族中第一位嫁入法国王室的女孩凯瑟琳·德·美第奇带入巴黎,甚至博物馆界无上瑰宝卢浮宫的主馆杜伊勒里,也是凯瑟琳下令修建的。另一位美第奇王后玛丽·美第奇也通过介绍鲁本斯进入巴黎社交圈,进而让巴洛克风吹遍欧陆。
家族旁支贝里尼家族,对艺术保持着同等的热爱。贝里尼家通过资助拿破仑的方式,换得他的信任,在巴黎开设了世界上最庞大的私人博物馆,专事收集文艺复兴时期杰作。二战期间,战火损毁了无数艺术品,战后在法意两国进行的庞大修复工作,也是由贝里尼家族资助并主持。时至今日,仍旧兴旺的贝里尼家族,已是世界上最大的私人收藏家族:贝里尼家族在纽约、伦敦、佛罗伦萨等城市拥有五座私人博物馆,内藏近两万件藏品,从乔托的壁画到哥特式挂毯,从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到中国明代的书画作品,内容无所不包。由这家人一手开设的佛罗伦萨古董博览会,正是目前收藏界最重要的展览拍卖会——国际古董双年展的前身。可说是不辱使命地继承了美第奇家族的衣钵。
美第奇家族逐渐衰落之时,叱咤欧洲的另一个豪族——罗斯柴尔德家族开始登上历史舞台。这个家族的发迹史简直像是个奇幻故事:创始人梅耶出身普通,但却是个难得的金融奇才,从小就跟父亲系统学习了金融知识,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银行学徒。攒够一笔钱后,梅耶开了一家古董店,并根据当时热衷收集古钱币的风潮,以免费赠送的办法接触了当地巨贾黑森公爵,当二者建立起亲密关系的同时。梅耶得以利用这层关系,拿公爵身边红人的信用,额外做成了许多买卖,所得利润远远高于倒卖古钱币的所得,而与公爵的结识也成为罗斯柴尔德家族发展的重要契机。法国大革命发生后,拿破仑率大军攻打盘踞一方的黑森公爵,出于无奈,公爵只好离开法兰克福,前往黑森避难。在出发之前,公爵将英国政府委托他购买军火的三百万英镑巨款交给了自己最信赖的梅耶来保管,并允许他自由投资,以期增值。哪里知道,梅耶一拿到这笔钱,就马上派出自己的五个儿子,分别前往伦敦、法兰克福、那不勒斯、维也纳和巴黎,利用黑森公爵的钱,编织起横跨整个欧洲的金融贸易网来。
三儿子内森很快便在伦敦取得了成功,他几乎完全相同地复制了父亲梅耶的手法:首先取得流亡英国的德国贵族巨富——威廉伯爵的信任,把财产托付给内森保管。然后,利用这笔数目可观的钱财,还有公爵的资金,在伦敦进行债券和股票投资。
靠着父子六人的齐心努力,罗斯柴尔德家族在欧陆建立起了专属情报和快信网络系统,因此,远在伦敦的内森能够迅速获得来自欧陆的各种重要消息——先于其他任何商人、贵族。这个前所未有的信息、金融网络,自建立时起就塑造出了许多运作至今的跨国经贸手法和规程,在十八世纪时相当超前。罗斯家对欧洲统一贸易区的追求,针对多重货币架构的协调方式,以及对统一关税体系的探索,可说是今日欧盟的雏形。
家族在法国、奥地利、意大利和普鲁士的情况也一样:通过大批买进国家债券再紧急抛售的方式,詹姆斯·罗斯柴尔德令法国王室接近崩溃,并借此完全控制住了法国的金融业;在奥地利,次子所罗门如法炮制,使得战后的奥地利陷入到还不尽的债务当中,间接掌控了全奥的金融业;四子卡尔于意大利出钱协助奥地利首相梅特涅的军队,成功压制了当地革命军,几乎把意大利变成了半殖民地。在刚成立的德意志联邦,老大阿姆斯洛凭着手中银票,取得了政府第一任财政部长的要职。权钱皆握,法兰克福的罗斯柴尔德银行总部,一跃成为德国金融业的绝对中心。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膝下无子的阿姆斯洛,一直全力提拔自己看中的年轻人——他最喜欢的那个来自兴奥森的小伙子,最后成为了德国宰相。小伙子的名字,叫作俾斯麦。
除了罗斯柴尔德家族外,俾斯麦跟德国的另一个新兴豪族——克虏伯家族也有密切往来。克虏伯家族是典型“工业革命豪族”,凭借铸钢方面的技术优势,在军火界崭露头角,生产出了名闻遐迩的克虏伯大炮,帮助俾斯麦一举打败奥地利和法国,统一了德意志,建立帝国。热兵器成为标配之后,欧洲皇室越来越重视与大军火商之间的关系:德皇威廉二世不惜安排古斯塔夫入赘克虏伯家,就是为了防止这个大军火商被其他国家收买利用。
虽然依然有克虏伯将军火卖给他国的事情发生,但总的来说,克虏伯家族倒也确实从未背叛过德意志,两次世界大战中,都在为德国源源不断地供应优质军火。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克虏伯生产的火炮和众多U型潜艇一概成为希特勒口中引以为豪的“克虏伯钢”,并让纳粹帝国拥有宣战的雄厚本钱。德国战败后,因为冷战的缘故,英美阵营竟然把这样一个战犯给放了出来,让他重振德国工业,以期与苏俄对抗。可惜,克虏伯帝国的崛起终究是昙花一现,因为不适应战后迅速发展的世界级信贷市场,集团最终倒闭,阿尔弗雷德也成了末世家主。
如果说克虏伯家族是专为德国服务的头号军火商,那么相应的,为美国服务的头号军火商就是杜邦家族。当时还生活在法国的老杜邦已经以有关重农主义的经济学著作闻名,甚至深深影响了创作《国富论》的作者亚当·斯密。美国独立革命结束,经济民生上可说是百废待兴,老杜邦应邀参加了巴黎条约谈判,并有幸和后来成为美国总统的杰斐逊成为了至交好友。
老杜邦的儿子伊雷内是个化学家,在法国跟随近代化学的奠基人之一、赫赫有名的拉瓦锡学习过炸药制作,熟知制造高级炸药的流程。后来,全家去到美国之后,他发现这边的炸药制造水平低下,便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商机,随即在特拉华州投资成立了杜邦公司,专事生产炸药。其时,老杜邦的好友杰斐逊已经当上美国总统,便顺理成章地委托老友儿子家的火药厂生产。与政府的合作带来了丰厚的利润,西部大开发和美墨战争都使用了杜邦家的火药,大家族开始崛起。
南北战争、二次大战、越南战争……几乎每场有美国参与的战争,杜邦都会带着军火跟在后面。20世纪初期,杜邦的炸药生产占到全国总产量的64%~74%,其中无烟军用火药甚至占到了100%。一战时,协约国军队将近一半的火药是杜邦公司生产的。从二战时期获得的利润,更是一战时期的三倍之多——美国投向广岛和长崎的两颗原子弹,就是在杜邦家族的厂子里造出来的。美国打越战,杜邦凭着军火生意,赚了150亿。
撇开这两家军火公司不提,仔细研究美第奇家族和罗斯柴尔德家族发迹并努力维持辉煌的历史,不难找到共同点:他们都是通过金融借贷业来掘出第一桶金,凭借与权贵人物们之间复杂纠缠的互利关系取得信息、夺取先机。因为时代不同,美第奇家族和罗斯家族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前进:前者尤其注重在艺术人文方面的投资,主宰和平时代的欧陆风尚,赢得人心,逐渐成为局势掌控者;后者则如同幕府时期的将军一般,建立忍者集团式的情报网,操纵政客,大发战争财。
罗斯家族至今仍是世界上最低调神秘的家族之一。他们支持锡安主义运动,协调各方势力,最终帮助以色列顺利建国。阿姆斯洛死后,栽培政坛精英成了罗斯家的传统项目:罗斯家陆续发掘、培养出了三位英国首相,其中还包括有名闻遐迩的丘吉尔。按照坊间传闻,当年的美国总统肯尼迪,正是因为处处忤逆罗斯家族才遭暗杀(这并非他们暗杀的唯一一位总统,据说,林肯和麦金莱也是死于罗斯家族的门徒手下)。又有说法指出,1980年代,市面上许多关于该家族的资料都被悄无声息地销毁,是因为家主希望能够隐匿于日益发达的新闻媒体之外。甚至,还有学者认为克虏伯家族的破败,也是受罗斯家族的操纵,因为克虏伯家族是崇尚反犹主义的,这就刺中了罗斯家族的死穴。
孰真孰假且不论,一直以来,罗斯家族都奉行家族式管理,以血缘来分配决策权——至少这点是确凿无疑的。也因此,相比各大现代财团,罗斯柴尔德家反而更类似于一个权势极大的黑帮家族,抑或如同手握石油命脉的沙特皇室、或者阿联酋阿勒纳哈扬家族这样的世袭财阀,显得与现代公司管理模式格格不入。
1865年,罗斯家族宣布放弃前往北美发展的计划,并撤去了在美国的全部分行。事实证明,这个决策是大错特错——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缺席,直接导致了北美两大豪族摩根、洛克菲勒的诞生。摩根财团是在罗斯柴尔德家族银行全部撤离美国之后才创立的,起初不过是新兴美国市场中群雄逐鹿的一方诸侯而已,它在金融界的成功无异于一次豪赌:成立辛迪加(联合),把华尔街上的群雄联合起来,购买各国国债,当大国们的债主。虽然遭到舆论抨击和同行怀疑,老摩根仍旧为实现自己的设想而东奔西走,最终竟成功与盟友们一道消化掉了法国发行的五千万美元公债。自此,“富可敌国”的神话开始陆续上演。
1898年,墨西哥政府处在破产边缘,只好大批量发行公债,以期翻身。按照常理,这种高危债券是不会有人搭理的,但老摩根凭着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对墨西哥政府进行评估,认为当地政局尚属稳定,且有铁路和采油权作为保障,认购公债有益无害。于是,当即拿出1.1亿美元买入债券,大赚了一票。同样的情况,稍后又被他复制到阿根廷政府的身上,同样赚得钵满盆满。
老摩根可不是取得一点小利就会收手的那类人:在英国和南非展开第二次布尔战争,同时又与德意志帝国展开军备竞赛时,他就料到英国政府已无法承担巨额花销。1899年,英国成了下一个阿根廷,主动找摩根求援。他二话不说,买下近2亿英国政府公债,同时夺下了世界头号债务大亨的宝座。
有趣的是,相较老摩根,地球上第一个亿万富翁洛克菲勒却是以托拉斯(垄断)的形式确立了自己家族的豪门地位。
洛克菲勒的父亲威廉是位典型的游商,他只要一回家,就会教小洛克菲勒怎样记账、付款、写商业文书。直至对商业表现出敏感的洛克菲勒借由一次石油市场的重新洗牌开始参与石油产业,在卖出成功的第一步后开始一家一家收购竞争者,到了1879年底,洛克菲勒公司已经控制了全美九成以上的炼油公司,美国出产的石油,几乎全部都由他的标准石油公司提炼生产——这也同时开启了资本主义的托拉斯时代。
但托拉斯却完全不遭人待见,毕竟垄断企业对市场的控制,令社会各层都感到不安。罗斯福总统因而颁布《反托拉斯法》,此举让洛克菲勒大发雷霆,发誓家族未来都不再支持共和党,不给他们捐献巨额资金了。
可实际上,即使到今天,美国共和党的背后,仍旧屹立着洛克菲勒家族。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共和党一贯的宗旨符合老洛克菲勒的愿景:让美国现代化,集聚财富,不惜一切代价。相反,民主党却由摩根家族来支持。因为摩根家族存世的根本,在于民众对银行业的信心,所以家族更在意慈善、平等和安定和平,而这也是民主党人孜孜不倦的追求。正好比世界中心从欧洲逐步转移到北美的过程,如果将洛克菲勒家族比作当代美第奇的话(两个家族在收藏艺术品这点上有着出奇一致的狂热兴趣),摩根家族显然就是正值壮年的罗斯柴尔德家族继承人。
再度审视这些大家族的兴衰史,不难发现,要催生力量大到足可撬动世界的豪门,无论时代怎样变化,方法也都还是共通的,那就是——掌握超前信息,利用一切关系,直接同国家做生意。
雷的笑话
英国人理查德·比林汉姆家住西米德兰兹郡的一个小镇。
1981年之前,父亲雷依然赚取着不错的薪水并拥有一栋房子,失去工作后,他挥霍了8000英镑的裁员遣散费,让家庭陷入贫困。雷没有再工作过,因为懒惰,他没有认领到政府发放的救济金,家里没有暖气、没有供电甚至长时间无法洗澡。后来,一个骗子说要出2500英镑买他们的联立式房屋(房子当时的市值是44000英镑),雷答应了交易,但最后并没有收到全部的金额。
房子卖掉后,比林汉姆一家搬进了政府补助的公营公寓,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锁在这个黏腻的房屋里、消磨在电视机前,很少接触外面的世界。他们吃便宜的垃圾食品,卧式冰柜里面挤满了速食品,但有时只会有一块肥肉和一条面包。作为一个长期酗酒者,雷的日常生活除了不断喝醉和少数的清醒状态,就是听他的妻子伊丽莎白那些类似发火的唠叨,但他不太会回嘴,大部分时候躺在床上,或者坐在床沿面对镜子干杯,他总是喝一种便宜的苹果酒。
比林汉姆的母亲伊丽莎白比雷小20岁,是位家庭主妇。她身材肥硕,牙齿被尼古丁熏黄,会发出因抽烟过度导致的粗哑笑声。但伊丽莎白有着属于自己的审美,身体上有多处大面积彩色文身,她会在早上仔细化上眼妆,在头发上佩戴毛绒粉色蝴蝶结。她喜爱色彩浓烈的装饰品并用大量小摆设装饰自己的房间,比如在墙面重复悬挂华丽的陶瓷舞会面具,她还养了许多宠物:猫、狗和关在小笼子里的不知名小动物,这令屋内充满刺耳的喧闹。
弟弟詹森曾在11岁时被送进教养院,出来后他决定参加高考,在一个月后因为不愿早起学习而放弃。詹森是一名少年父亲,他已经和孩子的妈妈分手,他住过很多不同的地方,现在住在另一间公营公寓里,和父母的家在同一街区。伊丽莎白视他为掌上明珠,她会在每个周日的晚上熬夜到清晨,以便给詹森打电话,确保他上班不会迟到。
比林汉姆想要画下这种悲惨的境况和父亲在卧室里惯常的颓散模样,但由于雷无法长时间坐着,他会出去拿酒或者上厕所,这导致他很难完成一幅素描。在设法得到一只俄国产35mm泽尼特照相机后,他开始拍摄相片作为原始资料来完成绘画,他使用过期胶卷,在要价最便宜的暗房冲洗出胶片。1990年至1996年期间,比林汉姆由拍摄父亲一人到记录了他的整个家庭,这些照片被摄影师朱利·安杰曼发现,之后,英国《每日电讯报》的图片编辑来到比林汉姆的学生宿舍,带走了装满一购物袋的照片,比林汉姆也开始因它们而为人所知。1996年,照片被编辑成书,名为《Ray's a Laugh》,红色的背景上,失焦的雷瘪着没牙的嘴笑得一派天真。
照片里的场景日常又混乱,不停泄露着家庭成员们非正常的生活习惯并呈现一种滑稽的定格。照片中不乏伊丽莎白与雷对峙的场景,她紧攥拳头或揪扯他的衣服,从体型上来看雷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只能选择逆来顺受,但也有他们分享食物和拥抱亲吻的时刻,它们都以一种直白的未加工的状态出现在观者眼前,呈现着灰色和温情的等重感。而雷和伊丽莎白对于自己的“被曝光”一直处于一种毫不关心和无知者快乐的状态中。几次偶然的机会,比林汉姆带他们去看自己的展览,雷甚至没有在展出的照片中认出自己。比起挂在墙上的作品,雷和伊丽莎白只对外出的一切感兴趣,比如乘坐出租车、画廊免费提供的酒和食物以及夜晚住宿的酒店。
比林汉姆曾谈起小时候的难过处境,他在12岁之前从没吃过火鸡肉。曾偷藏一份自己买来的即食火鸡肉,打算留到圣诞节好好享用,结果被家里的狗先发现并吃掉。每次讲述类似的境遇时,他都会哈哈大笑。当谈到展示自己处于社会底层的“问题家庭”时,他表示自己从不被这些负面的事情困扰。他完全能够接受这些,因为生活就是这样。“我可以到处怨天尤人,但有什么意义?”
家当
独立摄影师黄庆军自2003年起不断寻访中国的偏远地区,以选取的一户家庭为原型,让他们搬出自己的全部生活物品,与物同存地拍摄一张照片,这个至今仍在持续跋涉进行中的项目,被他命名为“家当”。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家是人于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而日常生活的家当便成了这根基上的枝叶,他呈现出了家庭在社会与历史中的位置和细节。透过黄庆军的镜头,中国在改革开放之后经济的迅猛发展所带来的地区与阶层差异尤为明显和突出,看似毫无情感的物品却浸润着城市变迁所赋予的温度。
出生于石油重镇大庆的黄庆军,在2003年为《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拍摄照片时萌生了拍摄“家当”的想法,但这个想法直到3年后的2006年才得以实践。“大多数人认为我的提议不正常。我解释说自己要拍照,需要他们把家中所有物品搬出来摆好,的确要解释好长时间,但是几乎所有的人,当他们明白我要做什么,他们也就理解我了。”黄庆军用一种田野调查式的方法进行着自己独特的摄影项目,寻访、交流、记录,项目的开始集中在自己的故乡,原因仅仅是因为乡村的家庭所拥有的家当不多,搬出来并不麻烦,茫茫雪原中林场的工人鲜少拥有与这风貌格格不入的物品,皆为朴素之物。
黄庆军为了“家当”走访了全国的14个省市,随着脚步的进行城市化的浪潮也席卷而至,早期的缝纫机渐渐被时尚衣物取代,卫星电视和DVD播放器赫然出现在陕北窑洞老人的家当之中,而修葺一新的房子有着新时代的气息,对于少数地区的民族来说旧时代被制度所统一的家居风格正在逐步被打破。拍摄于一片废墟之中的杨猛和李静坐在自己的床上,背后写着巨大的拆字,高楼大厦将他们显得凄怆,然而今天却值得高兴,因为他们领到了自己要求的足额的拆迁补偿金。
有时候拍摄一张照片需要等待很长时间,但是改革与变迁却从未在这个国度停止,人们在飞速的运转中被裹挟,物品的功能性愈发凸显,而家的意义却慢慢消逝,或许对于黄庆军而言记录并不是唯一的意义,重要的在于去记录的行为,和这个差距越拉越大的时代,形成了鲜明的反讽。
感谢新视线供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