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建筑的结局，不必都是拆除重建丨友好城市大挑战
在精准的导航技术出现前，我们打车去一个地方，如果司机没听说过，乘客就会选择近旁一个更有名气的地点。这个用以锚定一片区域的地方，一般都具有某种特性，要么功能突出、要么历史久远，又或者，建筑本身令人印象深刻。
如今，更新后的深圳妇儿大厦，或许就能成为这样一个地标。
2023年重新开放之前，妇儿大厦或许只是一个“在万科金色家园对面”的大楼。这栋始建于1994年的大厦，有着那个时代非常典型的建筑造型，白墙搭配蓝绿色玻璃的外立面，或许一度代表着那个年代的摩登与时尚，可随着时间的发展及人们生活需求的变化，大楼不管是功能性还是造型，都已落后于时代标准，在城市飞速发展的过程中，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这种消失，不是物理上被拆除，而是由于大楼功能的退化，人们没有走进去的意愿，也不晓得里面在发生什么事，久而久之，便对其视而不见了。
经过改造，妇儿大厦以一种你令人难以忽视的、五彩斑斓的形象，重新站到了莲花路和景田路的交叉口，而让它重回大众视野的，远不止一张抢眼的表皮。
（可先跟随TOPYS. Live的镜头，看看MVRDV创始合伙人Jacob van Rijs的实地介绍，不仅包含大楼更新内容，还有大厦高层的酒店里，由他亲自设计的套房的导览。）
真正让大厦“复活”的，不仅仅是颜色
妇儿大厦的更新，由国际著名建筑规划事务所MVRDV操刀。他们被要求在保留大厦主体建筑的前提下，实现大楼的激活和再利用，让它不仅仅只是一个名称，而是成为市民心中更具象的存在，而这恰恰是MVRDV非常在行的。
首先，他们从外立面入手，给予妇儿大厦一个全新的形象，以最直观的方式，让大家感受到。这栋原本“老气横秋”的建筑，突然变得鲜亮、活泼了起来。
从周边建筑提取颜色，MVRDV给妇儿大厦打造了一个彩色的网格框架外立面，让它既跳脱，又能某种程度上和周围的环境形成对话。你不得不承认，颜色的刻板印象有时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东西，披上全新外衣的妇儿大厦不需要任何醒目的名字标牌，仅从配色，便能让人立刻将它和儿童关联起来。
实际上，第一次直面全新的妇儿大厦时，我没有立马接受。因为，纵然项目本身的体量并不算大，但敢于这样打翻颜料盒的建筑其实并不多见。它带着一定的挑战性，以非常张扬的姿态扑面而来，高调彰显着它的职能——一个主要服务于妇女和儿童的场所，温暖的配色能给人带来快乐，也在吸引着路人走进去一探究竟。
在内部的功能改造上，MVRDV创始合伙人Jacob van Rijs介绍，对中庭的改建是更新的重点之一：“这里原先是个停车场，仅供机动车停放，让人不易接近，我们希望将它变得更具社区属性，让周围的居民、附近工作的人，都能有机会走进来，坐一坐。”
听他说时，我回忆起项目改建前，从这里几次经过的感受：停车场入口开在裙楼之下，导致那个门洞即使白天，也黑黢黢的。而如今，它们被改成了开敞的橙色和粉色通道，大厦外围地面的色彩，沿着路面，蔓延至中庭，路人的视线会自然被吸引，脚步或许也会顺着走进去。庭中点缀有绿植和长椅，大人们坐在一旁或休息或攀谈，孩子就在广场上呼啸往来，这样的日常，在一个五颜六色的“舞台”上演，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此外，中庭广场旁增添了一条直通裙楼顶层的楼梯，加强了广场和顶层的联系。裙楼顶层也被改造为了公共活动空间，除日常供人活动休息外，也可举办不同类型的活动，比如派对和户外沙龙。
同样具有视觉吸引力的，还有大堂门厅里三层楼高的装置wego。
这是MVRDV此前打造的一个装置作品，是他们对未来高密度城市中居住形态的构想——不同色块的不规则空间，如俄罗斯方块般拼接在一起，每一个对应不同的需求，人们需要协商来共用这些空间。这个装置的形态，被挪用到妇幼大厦的大堂，成为一个类似主力打卡点一样的设施，过路行人很容易被它醒目的配色吸引，当然，慕名而去拍照打卡的相信也不在少数。
当然，最喜欢这里的还是孩子，不仅因为它的颜色，更因为多变的小空间，或是座椅楼梯，或是门洞斜坡，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玩耍地了。一些非常小型的展览，也会不定期在wego展出，因空间有限，所以展览的体量都很轻巧，占据一小格位置，不需要你耗费太多精力，就是路过随便看看，让到此一游的体验更加丰富。
本着更开放的原则“重生”的妇儿大厦，在内部商铺还没有全部入驻完成，部分高层空间还未开放的情况下，就成了周边住户遛娃休闲的好去处，中午时分，也会有周边工作的人进来闲逛一番，可以说实现了Jacob van Rijs介绍中提到的，成为一个凝聚社区的全新公共空间。
建筑的更新，是妇儿大厦重新融入城市生活的第一步。
以色彩提点人们这栋大楼的今非昔比，通过最直观的视觉冲击，让人们“看见”这栋大楼；空间的开放、友好，让人们重新回到此地，产生新的交流、激发新的故事。改造之后，大厦将继续开展原有的妇女儿童公共服务，交由深业集团运营，通过市场化的运作，融合公共服务、社区营造及经济价值创造。
据介绍，妇儿大厦内部业态布局将有七成是带公益性质的机构，比如，设在二楼的图画书博物馆，不仅以展览、互动装置等多种方式让孩子与书本产生联系，其空间设计也非常符合孩子爱探索的特性，桌椅等各种设施的尺度也尽量贴合孩子的身高。此外，一楼入口大堂旁的位置，给了善淘慈善商店——一家以妇女、亲子、家庭为主题，通过收捐个人和企业的闲置物品，聘请困境妇女和残障伙伴运营的慈善商店。它所在的位置，是每个由大门进出的的人都会经过的，大厦以这样的方式，给予了慈善机构一定的支持。
在妇儿大厦改建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片区升级计划，即将周边的四条道路，莲花路、景田路、商报路及景田东路，围合的街区，打造为“妇儿友好先行示范街区”，让整个社区成为更具温度的城市一隅。妇儿大厦的改造，是这个计划中非常重要的节点性项目，像一个高亮的标识符，提示着人们有关这个片区未来的设想和规划。
微更新，延续城市的记忆
在MVRDV的作品集中，他们对妇儿大厦的描述是“为深圳正在兴起的‘适应性再利用’城市更新风潮树立了重要典范”。它就像给这栋步入晚年的大楼，来了一场微创整形手术，以更环保的方式，在尽可能减少建筑废料的情况下，让它再次变得年轻。
不过，抛开可持续和经济等方面的考量，这种保持原建筑主体的更新方式，让与建筑相关的记忆在某种程度上得以延续，让它在提供新体验、承担新功能的同时，保留人们曾经和它相处的回忆。我曾读到，有退休的老员工在大楼重新开放后，相约回来故地重游。对他们来说，相比起看到曾经工作的地方了无生气，或被全部拆除重建，能看着它以熟悉却又更活泼的形象“返场”，或许是一件更令人欣慰和鼓舞的事。
而对于一座城市来说，这样的更新手法，也让城市发展的历史，得以留存而后重新出发。
就像MVRDV的另一个项目，阿尔巴尼亚的地拉那金字塔（The Pyramid of Tirana）改造，也用类似的方法，在保留原建筑框架的基础上，为一座落魄的博物馆重新注入了生气。
这座建筑修建于1988年，最初是共产主义领袖恩维尔·霍查（Enver Hoxha）的博物馆，在当地政权更迭过程中，功能几经变换，最后变成了一个破败的废弃建筑。但当地人反对拆除大楼，认为它代表了此地的一段历史，见证了国家的发展。于是，MVRDV接手这座年久失修的大楼的改造，目标，是让其重生为一个年轻文化的聚集地。
当中，我非常喜欢的一个点就是，他们发现，这里原本就是一个年轻人喜欢的地方。因为建筑金字塔样的造型，让他们能够顺着坡道爬到塔顶俯瞰城市，还能顺着坡一路滑下来。于是，在改造过程中，MVRDV顺势而为，将原本的“屋顶”改成了直通塔顶的大楼梯，还在一些地方设置了滑梯。这下，大家可以更安全地爬上塔尖，也能享受滑滑梯的乐趣——这栋大楼即使在最破旧的时候，仍旧能给人们提供的那种快乐，被保留了下来。
也许，10年以后，会有当初踩着脏兮兮的水泥墙爬上楼顶的青年，顺着楼梯登上塔顶，缅怀下自己疯狂恣意的青春？
首尔空中花园（Seoullo 7017 Skygarden），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改造项目。
与最著名的高线公园类似，首尔市内一条建设于1970年代的废弃的高架桥，被改造成了穿越城市的空中绿廊，983米长的“公园”里，栽种了至少50个不同科目的树、灌木、花草等，拢共24000棵植被在此不断生长，持续刷新着首尔的城市景观。
这样的项目，让我们得以反思城市的发展，那些代表着高速城市化进程的基础设施，火车轨道、空中快速通道等，在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之后，为给新的需求让步，黯然离场是它们唯一的结局吗？当我们听前人讲述城市的过往时，他们所指之处的景致，只能靠我们凭空想象吗？
或许，“微更新”是一种更好的方法？让建筑这种存续时间更长的具象载体，成为代际间的链接点，穿引城市发展的过去与未来，让城市的故事，有一个更实在的落点。
*本文图片，除特别标准外，均源自MVRDV官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