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YS专访罗振宇：互联网时代的成功学
采访时间：2014年5月17日
采访地点：厦门 帝元维多利亚大酒店
采访人：vivi
illusion@TOPYS
录音整理：lesca丹@TOPYS
撰文：vivi @TOPYS
前言
采访在酒店休息区进行，高大壮的罗振宇老师对高大上的环境显然相当hold得住。是的，《罗辑思维》的朴素很容易让你忘了，仅仅在去年，罗振宇就凭“没有任何权益”的限时限量会员招募轻松收入过千万。
这次专访，就从“钱”开始。
《罗辑思维》只是我们这个社群的DM单
TOPYS：您现在的哪些内容是收费的？
罗振宇：我的内容都是免费的，没有收费内容。
TOPYS：我之前看到资料说您一次集资就收到800万，这指的是？
罗振宇：这就是我的会员捐赠给我的。
TOPYS：那他们相应得到什么特别的会员权益吗？
罗振宇：没有任何权益。
TOPYS：和您相比，很多人试图做收费内容好像都不太顺利，为什么？
罗振宇：因为内容不值钱，为什么要收费。
TOPYS：那您认为，跟其他自媒体相比，《罗辑思维》最大的差别在哪里？
罗振宇：我不是自媒体，从来不承认自己是自媒体，也没有规范的团队。我做的不是内容，我做的是一个人格体，做的是一个人格形象。
TOPYS：您的节目制作过程是怎样的？
罗振宇：基本就是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会找特定领域的专业人士作为助手去搜集资料，然后请专家来开个会碰一下，不过总体选题上是我在定。
TOPYS：《罗辑思维》这个节目你认为作为网络媒体来说成功吗？
罗振宇：很成功，因为我们做的根本不是点击量。在电视台的时候领导会评收视率，到了网络又是PV、VV，这些全是错的，因为只要你要的是最大的曝光量，那你就必须没节操没底线，去寻找最大的曝光量，所以大家总觉得网络视频的几个特征就是：短，搞笑，没节操。《罗辑思维》就是长，不搞笑，有节操。它为什么也能做呢，就是因为网络时代，整个大众传播的核心价值变了，它的价值不再是取决于内容和渠道，而是取决于人格体。
TOPYS：您一再提到人格体，到底什么是人格体？
罗振宇：举个简单例子，罗永浩的手机，啥都没有，手机也没给你看，却能卖得好，这就是人格体，你对罗永浩有信任，OK，剩下一切价值就已经有了。我根本不需 要最大规模的受众，我只需要一小部分人，然后你看不懂就不爱看，你不爱看不看呗我又不求你看。我经常在微博上口出狂言，“傻逼，滚，听不懂那是智商问题”，其实这个就是一个主动的分类，我只要切割一小块。
而大众传播肯定是要切割最多，因为它靠广告这样的商业模式，必须多，多了广告才有价值，但是因为我是人，就变成我的盈利渠道不见得要靠广告，我们挣钱就比 较好挣，我们到这儿来（指金投赏厦门峰会），讲课费得给我吧，然后出书吧，然后我还能让大家捐赠，如果你是一个搞笑短片，你怎么让大家捐赠？这个价值核心是堆在一个对的东西上，它不像过去电视台，我这个频道值钱，因为这是稀缺的，可是现在什么是稀缺的呢？人格是稀缺的，趣味是稀缺的，大家喜欢的 那个人性的那个灵是稀缺的，而其他东西都不稀缺，内容不稀缺，渠道不稀缺，因为有互联网，所以现在再想去靠做内容，靠把持某某渠道是没有价值的。
所以就像你刚刚问我是不是很重视渠道，我一点儿都不重视渠道，因为无所谓嘛，我只重视我这个人格，大家是怎么看我的。我的意思不是说没有缺陷，我甚至会有 意地去营造自己的缺陷，但我知道真正有价值的是这个东西，剩下的都不重要，所以我才跟你讲欢迎盗版，因为你盗版的越多，对我人格传播的越多，我这个人格体 上承载的价值就越多。
所以整个逻辑变了，《罗辑思维》在玩的很多东西别人看不懂就在这。比如微信上我为什么要发语音而不写文章，很多自媒体人天天在那儿点灯熬油写稿子，稿子是 没有人格特征的，只是信息，它只是观点不是人格，而语音有强烈的人格特质。你再看我的视频，我那个视频里没有任何处理，就一个镜头，没有任何推拉摇移、剪 辑，其他人做视频得多少人，做个小动画什么的在里头，我什么都没有，清汤挂面，一张清水脸就出来了，一口气说完。像无敌兔，其实就是一个照相机，连个摄像 机都没有，然后就把这活儿干了，那它目的是什么呢，目的不是让大家看这个视频，而是要让大家知道这是一个清晰的人格。其实很多人用我们的视频根本不是看， 而是听的，所以很多人讲我们是视频也对，但它不完全，核心就是人格，这个是我们觉得未来商业的一个核心特征。
TOPYS：一般人都是从台前做到幕后，您是从幕后渐渐做到台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
罗振宇：因为这样有价值，最后就是谁露脸谁挣钱么，我是个理性的人我肯定得往挣钱的路上跑。这个时代就是人会越来越挣钱，组织、包括产品会越来越不值钱。
TOPYS：那是否可以理解为你的思路就是把有价值的人往明星的方式上去制造？
罗振宇：不是明星，明星的特点是什么，是有的人特别喜欢你，有的人偶尔见过你，有的人熟悉但叫不出名，这叫明星，是大众传播下的一个产物，比如说我，我就不 是明星，因为认我的人就对我特别熟悉，不认我的人压根就不知道我，我们是社群，互联网是构建社群的不是构建明星的，比如我们的会员体系，给我捐钱的人，那 我就认得，我们在一起玩儿，你没给我捐过钱，那我还不让你捐，我们开放24小时，你既然没听过我，那我也不让你捐。
TOPYS：你们节目运用到的推广的方式有哪些？
罗振宇：找朋友帮着推一推这是有的，然后剩下来就尽可能有趣，尽可能让大家来帮你做事而不是你服务大家。比如这两天罗辑思维在做的“失控的儿童节”，热闹极了，当天一说，票已经就开始供不应求了，我们这次就是免费的，不然会很挣钱，无数的礼品堆到现场，孩子那天不是高兴疯了。你说这事炒作么也是，但我也是在 做自己该做的事，无非就是吸引注意力，然后让所有这个社群里的人觉得有贡献，有满足感，能自我实现。我们这社群里还有自己拍电影的，也会做一些形形色色的 活动，比如一个月前刚去了一趟斐济，都是社群里面的人，就很好玩。
传统媒体最大的问题是它老觉得我是做内容，做产品，它认为产品是终极形态，节目是终极形态，什么时候节目上线了，我这活儿就完了，大家发奖金领工资，就结 束了。我们没有这概念，节目只是我们这个社群的DM单，是我们社群的广告，我们真正去获得商业收益和人生成长全都是靠社群活动，这个理解是反的，所以我反 复讲是价值的承载体不一样，很多人以为互联网来了视频只是以前在电视上播现在在网上播，我们要制造符合互联网传播特质的产品，再这么想就错了，很多人以为小米在互联网上卖，所以卖的比其他人好，这完全是两个东西。
改变传统媒体是中国人的妄念
TOPYS：我们知道您之前在央视做过很久，这当中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借鉴？
罗振宇：虽然也做过央视，但我最后就是把传统媒体的所有经验都抛掉，因为全是错的。我前十几年获得的经验全是错的，没有一件时对的，所以我基本上就逆着我当年的经验来。
TOPYS：传统媒体可以转变吗？
罗振宇：都是中国人的妄念，为什么要改变呢，你要到美国去没有人谈论这个问题，什么叫传统媒体转型啊，不就传统媒体不挣钱了么，不挣钱为什么要干呢，就像餐馆，有的是餐馆，这不挣钱就不干了呗，所有的资源，大厨、服务员，重新组合到更挣钱的地方去。美国就不存在中国这种传统媒体的悲情，无非就是这家公司不 挣钱，有本事的编辑和员工换到另一家公司去继续工作，这不是很正常吗。
TOPYS：那么您觉得传统媒体还有救吗？
罗振宇：我基本上是认为没救了。但是有一部分，特别是电视台，会留下来，做什么呢，做节日。这一代年轻人对传统节日是无感的，但是《爸爸去哪儿》、《我是 歌手》大结局，对年轻人来说这些是节日，它会制造那种社群节日，一般人喜欢这东西，因为它集中。互联网不纯粹就是分散，它需要集中，需要大家聚在一起狂 欢，至于这种狂欢是草莓音乐节，或者世界杯，都是一回事，是社会学意义上的节日，最后电视媒体在这个方面制造节日还是有它的能力。
你问我传统媒体还有没有救，我认为部分传统媒体还有能力加入新竞争，但大多数传统媒体连加入新竞争的能力都没有，所以没救。
TOPYS：但现在还是有一些优秀的电视节目出现，比如《爸爸去哪儿》，您怎么看待当下传统媒体的优质节目？
罗振宇：我认为《爸爸去哪儿》《中国好声音》这些都是新媒体衍生的节目，都是社会实践，它符合我们新媒体的所有特征，新媒体和旧媒体的区别并不是纸和电视上的区别，跟这没关系，而是价值核心变了，不再是渠道，可以是人格体。
像 《爸爸去去哪儿》，它就是人格体，这个值钱，父子明星，然后又制造了一个社会实践，它不只是在湖南卫视上传播，它靠微博、微信，是个全社会传播，不存在是 传统媒体的问题。而且这个事说白了就是湖南卫视有钱，制作力量成熟，产品创新比较成熟，再过5年后可能这就是一个网站干的，不行么？为什么一定得是传统媒体呢，《中国好声音》、《我是歌手》、《爸爸去哪儿》这不都是人格体的胜利么。
TOPYS：这次金投赏峰会的主题就是“互联网思维”，其实到底应该怎样定义互联网思维？
罗振宇：就是你理解新时代的、适应它的一种强逼着自己切换思维方式的焦虑。至于互联网思维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沙漠里，但我知道我在努力地去 想，在努力地去探索新规律到底是什么，我要去适应它。这个时代的人如果还没感觉到这个时代在变，还把所有试图探讨新方式的人说他们是骗子，那你就赖在一边 好了。你要在前清倒退100年有的是指责新青年的人，你跟他们较什么劲呢，连对话的余地都没有，那帮人就是时代loser。
TOPYS：除了您一直提到的罗永浩就不用说了，除此之外，您比较欣赏什么样的人？
罗振宇：所有敢实验的人我们都欣赏，都崇拜，都认同，只要是去迈出自己新的生活方式，去拥抱新时代，去做各自生命的体验和探索的人，我觉得都是有价值的人，都是在为这个时代做贡献的人。（包括罗玉凤？）当然包括。
对这个时代最没贡献的人就是那些总是持否定思维的人，什么东西出来都说，这是错的。那你倒说说看什么是对的？实验者总归是有错的而且绝大部分互联网企业都 死的杠杠的，互联网企业死掉的有99%，那你非说互联网不是趋势么？这不扯么。中国人总觉得，出了个马化腾马云，这就是世界上的天条，死掉99%，他就觉 得此路不通，不是这个道理嘛。
谁都不知道未来怎么走，我们都在沙漠里，所有人都迷了路。这个时候谁最牛逼？牛逼的人会有一些直觉性的东西，就是他凭他的直觉让所有人都信他，说：“来，我们往这个方向走。”这人最牛逼。
互联网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生境
TOPYS：在互联网上，是以兴趣取向来区分社群，我们是否要先明确自己的受众？
罗振宇：完全不需要明确，任何人都有人喜欢，你们没有必要按电视那种来玩，电视那种就是我先针对谁，观众定位，都是这套思维，全中国十几亿人，我又不要多， 我们的会员已经说了封顶10万，如果我把10万会员找齐了我一年的收入会在四千万左右，够了，我要挣那么多钱干嘛呀。10万人才多少，往大街上一戳，喜欢 这口的人不止10万，不需要定位。
很多人问我你们这个社群什么人居多，我说我不管，什么人多关我什么事，他只要喜欢我这就是最大的特征。
TOPYS：您做的是以个人为核心的节目，而对于一个网络平台来说，人格属性并不是那么清晰，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
罗振宇：每个网站都是平台，平台是为了把有人格属性的人吸引来，而不是自己做成一个人格属性。QQ没有人格属性，但是所有人都在用。互联网有两种逻辑，一种 叫点逻辑，一种叫线逻辑，我这种就是典型的点逻辑，我把自己做好就完了，做一个让大家瞩目的点。互联网还有一种思维叫线，把有价值的点和现有的基础设施连 上，你现在在做网站，那你就去连，一家网站要让大家觉得清晰，好用。
TOPYS：现在互联网大多数团队都是年轻人，缺乏有社会阅历和见解的顶梁柱，如何才能做出像《罗辑思维》这样的节目？
罗振宇：没有人就没法干，这点我承认，但我也觉得不用过度悲观。你需要什么样的人呢？我和老梁这种人，我们走的是一个偏锋，它不是未来整个互联网视频生态里 面主流的作物，主流的作物可以是形形色色的方式，它为什么一定是得讲话呢？为什么一定得是讲知识呢？有的人可能就是搞笑。比如说王自如做那个Zealer 评测，他又不是很有口才，长得很帅也谈不上，很会搞笑？没有，他就是做手机评测嘛，一个新手机他给你测一测这玩意儿怎么样，到底好不好。他流量比我大好不 好。他只是需要你找一个特定的领域，然后踏踏实实做，这个东西大家需要。
再比如说我认识的一个40岁的女孩儿，她就是给孩子讲故事，多简单啊，就是孩子睡觉前的故事，这是硬需求。你稍微声音、理解力和文化能力可以的就能做这么一个东西，给孩子讲故事，挣的钱比我们还多呢。
还有一个老头，今天上午我的那个投资伙伴，他就讲钓鱼，他就会钓鱼，然后做了也就大概100多集视频，很多人看，去年营业额4个亿，就看他的视频，喜欢那个鱼食，可以打电话来买，也比我们挣钱多。
你说这个不是人格体么，他还是，他需要老梁和罗永浩么，他不需要，他需要每个人把自己的禀赋拿出来，然后用互联网的方式呈现，他就能挣钱。
要靠传统媒体的样式往互联网上翻，那是出不来东西的。互联网的特征是什么，它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生境，在这个生境里有很多物种，每个物种他的生存方式不同。 罗永浩可能就属于猛兽级，很少，但他很凶猛，有的就是兔子，它繁殖很快，有的就时昆虫，数量巨大，但活不长，各种物种都会在这个生境里面存活，然后你找自 己的特征就可以了，总有自己的活法。
传统媒体老想获得精确，老想回避人，甚至老想扼制人，它这种方式就活不下去，连物种都不是，因为它是扔到这个新生态里面的一块废铁，是某个机械物的碎片，无法获得生命，核心就是这个问题。
采访后记——所有禀赋都可以发光
要给罗振宇的访谈取一个吸引眼球的标题简直太容易了，各种“惊”句在访谈记录中随手可得。比如：传统媒体没救了；或者：互联网思维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再比如：我从来就不是自媒体……等等。他的现场演讲也同样颇具煽动力，不时能听到有人在间隙喊几声“罗振宇我爱你”。
5月17日，也就是我们在厦门采访罗振宇的同时，与NTA申音分道扬镳的消息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他也又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如罗振宇所言，互联网思维是什么，没有人知道，谁做的对，也不确定。探索的道路总是充满风险，往前冲的人，也许是勇士，也许是烈士。作为互联网时代的年轻 后辈，在罗振宇等人身上，除了独立的思考和探索，我们更不应该忽略的，是他以及他们一直强调的“手艺”和“做事”。互联网时代，所有的禀赋都可以找到它发 光发亮的位置，而向任何成功人士请教和交流，你都会发现，所有忠告里，最重要和最实用的一句话永远是——要努力。
部分问题来自同场采访的凤凰网。
感谢《罗辑思维》罗振宇接受TOPYS的专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