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空调的温度≈职场对女性的包容度？ | 友好城市大挑战

曾无意中看到过一个人提出的疑惑：“当今权威的词典上，写明‘妇女’一词泛指所有十四周岁以上的女性，为什么还是感觉很多现代女性对“妇女”这个词有些抵触？”

其中一个回答的角度很有趣：“妇（婦）”字从造词法上体现了古代女性的从属地位，《说文解字》写道：“妇，服也，从女持帚，洒扫也。”服侍男性者，为“妇”，接受现代观念的人感到不适，自然可以理解。

半个地球那边的“Woman”一词也具有相似的来源。Woman这个单词脱胎于古英语中的“wife”——“wifman”。可见，女性被视为需要依附男性的、不具有独立自我的人，是人类早期诸多文明中的常态。

这种从属性的“他者”身份，在职场环境中体现的尤为明显。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女性能够形成成规模的职业女性群体，凭借自己的能力与才华创造社会价值，也不过百年来的事。作为女性，我们已经惯于将自己的行为模式塞进这个为男性定制的职场世界里，尽可能地适应它，毕竟机会本身就已经难能可贵。

但时代在变化，职业女性的观念也在与时俱进，随着越来越多有影响力的职业女性出现，职场女性在社会认知上出现了模糊的轮廓，并逐渐清晰起来。女性不再将自己当做职场中意外闯入的“他者”，并开始主动探寻更适宜女性发展、成长的工作环境。

从“他者”蜕变为“自我”，职业女性正在用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视角审视这个世界，并驱动它持续改进。本篇文章将从几个熟悉的场景出发，探讨有关职业女性的现代化思考。

加班：在深夜获得安全感的权利

几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在凌晨一点离开公司的写字楼。在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地方时，忽然感到一阵恐惧。我的心跳急剧加快，手心冒汗，一直飞奔到小区的传达室才长舒一口气。

当我冷静之后，分析了那个区域造成恐惧的原因：它远离马路，夜晚人烟罕至；当天照明设施故障，光线极其昏暗；同时，那里还有茂密的树木和灌木，旁边是一排已经拉下卷闸门的店铺。这些要素共同在我脑海中形成了一个昏暗、密闭性高、容易隐蔽的完美“犯罪场所”。

没有人喜欢加班，但我们无法忽视加班这一现象的存在。在深圳高新园，半夜零点到一点被戏称做“下班高峰期”，其中不乏有大量女性。在蒋玲《女性劳动者过度劳动问题研究》中的数据显示，67.5%的女性劳动者处于过度劳动状态，其中深夜仍在工作女性的女性占比43.8%。

天黑后的街头如何让女性拥有安全感，是公司与城市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女性对城市安全感的体验与男性不同，有调查显示，36%的受访女性觉得晚上在自己的社区里行走不安全，而男性只有13%。甚至在墨尔本——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城市之一——的一项研究中显示，有30%的年轻女性在天黑后的公共场所感到不安。

Safetipin是一个致力于为女性创造安全公共空间的组织，他们最出色的成就是开发了一系列应用程序，根据照明、人流、公共交通等因素绘制不同地区的安全水平，以此为女性出行提供参考。（有关这个组织，详见此篇：在一间屋子和五百镑之前，女人还需要什么？| 友好城市大挑战）

联合创始人Kalpana Viswanath提出，"该地区的能见度 "是使女性感到安全的一个关键因素。

我将地区能见度大致分为了三个方面，其中之一是“能看见的人”。Viswanath将其描述为“天然监视”：一个人走在街上时，街头小贩、当地居民和店主以及路人，就是令人安心的存在。男性很难理解女性对“真人”的依赖，他们更倾向监控摄像头等技术手段。但对更容易受到人身侵害的女性来说，什么都比不上巡警、保安以及社会服务人员来得心安。

在北美，很多女性会寻求“陪伴员(companion)”服务。这些志愿者最初产生于大学校园，集中在图书馆和研究室，陪伴有需要的人走夜路。它成为五名关注校园安全的密歇根学生创意灵感，"Companion"APP允许指定朋友通过 GPS 监控您的返程旅程，同时还提供了遇到危险时快速发出警报的按钮。参与测试的《卫报》记者表示：“使用该应用程序令人放心，而且更有趣”。

第二点是照明。雇佣全职安保人员是一个巨大的开销，但良好的照明设备并不算昂贵。一个来自墨尔本的研究首次将照明和女性安全感问题联系在了一起：

当地一位办公室照明设计师Hoa Yang注意到，超过三分之一的女性认为，在她们的经历中，照明是一个重要影响因素，而这一因素此前从未被重视过。Yang和另一位照明设计师 Tim Hunt 与XYX 实验室联手，记录了诸如色温、垂直和水平照度和亮度等的照明技术特征。并探查了这些地点的环境，如被照亮的人行道有多宽？周围有哪些树木可能会干扰行人的视线？

Yang和他的团队发现，传统夜间照明关注的主要是车辆，并不太在意人的感受。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夜晚，非常明亮的灯光并不能提高人们的心理舒适度。尤其对女性而言，光渲染比亮度重要得多——人工照明环境中的颜色与白天的颜色相似度越高，安全感越强。

我的高中化学老师曾指着钠灯激情洋溢地说：“此灯发光效率高光线穿透力强！为什么有些地方犯罪率那么高，就是因为没用这种灯！”但在Yang的实验中，钠灯的显色性是最低的。评分最佳的是暖色 LED 路灯，能够兼顾节能与安全，对司机和行人来说都是如此。

最后一点是空间的开放度。很少有人意识到，那些封闭式的社区，对女性的整体安全是有害的。高高的边界墙、过于茂密的树丛所造成的“分区”，对女性而言都是潜在的威胁。这些墙挡住了他人的视线，制造了光源下的阴影。英国的一项调查发现，因为在车站障碍物较多，视线不佳，62% 的女性害怕在多层停车场行走，60% 的女性害怕在火车站台上候车，49% 害怕在公交车站候车。

在女性安全问题上位于前沿的维也纳，邀请性别规划专家Eva Kail担任城市公共空间规划核心。她与团队在1999 年和 2000 年的六个试点项目中进行测试，“确保主要道路光线充足，尽可能笔直，并且灌木丛不会太近。”事实证明，她的实验是成功的，更多女性愿意在试点区域活动。

复杂又黑暗的地下停车场也逐渐开始为女性着想。在很多地区都出现了专门女性停车场，让女性获得更宽敞的视野、直达目的地的电梯和女性专用洗手间，以此扼制在昏暗角落中阴暗的视线。

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在工作中，拥有一件趁手的工具多么重要？

很多人愿意为生产力工具花费大价钱，但是昂贵的工具并不一定能满足不同人的需求。在男性为主的职场环境中，生产力工具的目标用户画像无疑是以健康的成年男性为主，当职业女性的比例在各个行业中逐渐增加时，目标用户的范围也需要进一步延伸。

仅仅在几年前，女性化仅仅意味着创造一个粉红色的版本——这种营销方式当然还在继续。但是走心的“女性化”是要用心去设计产品的基本要素，要令其易于理解和使用。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件工具只为女性设计，但它一定是女性友好的。

电子产品

Nancy Duarte女士是硅谷一家演示技术公司的创始人，但她从来不是一个电子设备的发烧友。她对技术的热爱不足以坐下来花两个小时看说明书，乐此不疲地把玩手中的新产品，研究它的用途。曾几何时，电子设备的营销人员可能会把这归结为“女性就是这样”，而忽略了这一类用户的需求——也许并不止是女性。

但时代在变化。

Duarte开始使用MacBook后发现了它的优点。尤其是作为一名演示技术人员，Duarte常常需要用数码相机拍摄或录制，Mac的隔空传送功能大大降低了她导入内容的难度。很快，她就能够轻松使用幻灯片和视频自制素材。同时，Mac的轻便和电池效率搭配制造商生产的小巧手提包，可以让她轻松携带笔记本电脑去任何地方。

简而言之，Duarte女士喜欢上了高科技小玩意，这种改变正是源于产品设计。工程师和设计师开始注重女性感知（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越来越多的女性成为了工程师和设计师）。

在整个电子商店都能看到一些能增加女性使用体验的微妙改进，比如索尼超轻笔记本的按键间距变得更宽，这是因为女性更有可能留较长的指甲；LG电子公司的新款手机，主动将前置摄像头的自动对焦校准为女性手臂的长度，这是由于LG观察到，年轻女性喜欢与朋友合影。男性相对较少；尼康和奥林巴斯也推出了更轻便、更易于使用的数码单反相机系列，例如尼康D40X，它比标准的尼康单反小20%，还提供了更多自动化功能。

它们直接面向女性，因为女性正在成为更多的决策者和使用者。

工具箱

当然，不是所有职业女性都存在于写字楼。传统被认为是“男性才做得了”的工作中，也不乏有女性的身影。粉刷、装修、采伐等等更考验身体素质的工作，所需的几乎所有工具和设备都是为男性设计的。它们对女性而言往往太长太沉，手持的部位不利于女性持握。

相信很多女性都有这样的体验，但往往抱着“凑合用”但心态草草了事，因为它们“本该”就是属于男性的。但在美国的一项调研中显示，女性工具代表着一个爆炸式的市场，尤其令人意外的是，女性现在占所有工具销售额的 40%。

为了迎合女性使用者，一些工具厂或者家居建材公司，如家得宝(Home Depot)和劳氏(Lowe's)，都会固定在晚上提供针对女性的工具使用指导课程，从电钻到圆锯应有尽有。当然，这些工具也在尺寸、重量上进行了针对性的调整，让它们更适用于女性。

在丹佛，曾经有一家叫做Tomboy Toys(Tomboy有假小子的含义)的公司，专门生产女性更趁手的操作工具。那些工具带有橡胶手柄和较小的手柄。最初吸引到我的是他们的座右铭“拒绝粉色工具(No Pink Tools.)”。公司总裁Sue Wilson曾表示：“我们不想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我们是来帮助那些有需要的女性，我们需要真正的工具来做真正的工作。”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Tomboy Toys并不是一个正面的案例。利于女性使用的工具也往往伴随着代价，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粉红税”。粉红税的本质是针对女性的价格歧视，Tomboy Toys将产品价格提高到了离谱的程度。而当提出“No Pink Tools”的公司使用粉色工具作为他们官方宣传图时，更拉满了讽刺效果。

至今，粉红色工具依然是女性工具的主流用色，而Tomboy Toys的故事停留在了2015年——它将自己最吸引人的地方抛弃了。

室内：尊重生理差异的人文关怀

如果你在大型写字楼里上班，那你的工位上是否有一条毛毯？

在工作时，我常常会听到身边的女性说空调太冷，但男性在这方面的抱怨相对要少得多，这种隐形的差异常常被我们理所当然地忽视。现代办公室的标准温度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科学家和监管机构根据一名体重 70 公斤的40岁男性的新陈代谢率制定工作场所室内温度标准。科学研究表明，女性更喜欢24℃左右的办公室温度，而男性更喜欢 21℃左右的温度。

但随着职业女性自我意识的确立，这个问题也被更多企业重视。英国一家专注于工作空间设计的公司The Office Group就注意到，越来越多的公司增加了温度控制区域的需求。特别为女性划分了温暖区。适宜的温度可以提高女性的工作效率，降低负面情绪，同时，温度控制也能帮助出现潮热等更年期症状的女性。

不过比起温度，更多人关注办公室配备满足女性需求的房间和设施。例如很多大公司都配备了令人羡慕的哺乳与保健室，当职业女性面对“员工”和“母亲”的双重职业时，这样一个不大的空间就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在工作区域，一个好的哺乳室不仅是紧锁的房门，还需要配备工作台和椅子，小型水槽，清洁物品 ( 卫生纸等 ) 的储存区，适宜的暖通空调服务以及正确安置的插座接口，还要安置冰箱保证母乳储存。有些公司考虑的更加周全，正面案例是外销平台Salesloft公司，因为哺乳时可能会发生尴尬的外溢，他们在房间中提供了备用衣服，还配备了一个白噪音机器，一方面缓解母亲和孩子的情绪，也用来掩盖办公室里嘈杂的声音。

像Salesloft这样体贴的公司不算多，但我很高兴它并不只是幻想。只要规划者注意到特定的环境、考虑到不同的群体并倾听他们的需求，那么一些简单的设计和挑战就足以发挥作用。而这正是为女性争取更体贴、更安全的环境奠定基础。

大多数时候，连女性自己都不了解，我们所拥有的是否适合我们。

对父权社会规则的接受和习惯性的适应，是绝大多数女性无意中的人生必修课。诚如波伏娃的论断：“男人是主体，是绝对，而女人是他者。”一旦女性处于沉默中，这个世界也对女性报之以沉默。

在做这个选题之前我读了一本书，是英国学者Caroline Criado Perez创作的《看不见的女性》。在书中，她用丰富的数据来展现对女性惊人的忽视，罕有感性的情绪抒发，是真正试图解决问题而非挑起矛盾：“在某种程度上，个人动机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模式。”

我们需要什么？如何了解我们的需求？

也许，是规划者和设计者需要更好地观察，将体验的包容性放在首位。需要学会质疑标准的适当性，而不是简单地以“符合常规”为目标，努力纳入以前在生活中被忽略的声音。

虽然作为占据世界人口1/2的群体，女性的需求无论如何也不该被划入“小众”。但历史的冗疴难以一朝更改，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微小的变化都是进步。

重要的是，要被看见。

P.S. 评论区抽取两名幸运观众，各送一本《看不见的女性》，欢迎大家留言讨论，一起来了解女性处境，改善女打工人的“战斗”环境吧！

参考文献：

CBC Radio: How to remake the manmade city.

BBC: How to design safer cities for women. By Christine Ro

Worklife: How inclusive design is creating more female-friendly offices. by MaryLou Costa

abc NEWS: Women Design Female-Friendly Power Tools.

ARCHITECT: Fair Play: Designing for a Woman-Friendly Workplace. By HANNAH MCCANN

Los Angeles Times: Women want the office to be warmer. Science now backs them up.

新星出版社：《看不见的女性》by Caroline Criado Perez